一直歌唱

*这一次的吴邪是真的，他的话也是真的。就好像爱吴邪是种病，治好了就好了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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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，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。”

黎簇数不清他睡去又醒来多少回，他看到很多东西，黎一鸣，梁湾，王盟，吴邪，黑眼镜，很多很多人，很多很多事，分不清是梦还是幻觉，有时他醒了，膝盖很疼，于是他知道他醒了，然后看到吴邪坐在床边划他的胳膊，他很努力地想看清那是第几道，结果发现他横着划了一刀，经过了之前的十七刀，原来是幻觉，于是他看着吴邪划，说使劲儿啊你丫，有本事就捅个对穿，咱俩一块拼淘宝上的双人轮椅，我坐前边，你丫站后边，下半辈子脱裤子撒尿都得靠别人。

吴邪就真的捅。匕首的柄在手腕内侧，刀尖在外侧，血哗哗地流，他看着汨汨的鲜血，突然觉得很疲惫。他闭眼不去看，睡过去，然后再醒来。

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，他没有梦见任何东西，只有斑驳花白的黑暗，反而有些不安。会不会他早就死了，或者在汪家失去了音讯，终日沉没在费洛蒙里，这一切都是第十九个孩子的故事，而他早就和吴邪，和九门什么关系也没有了。

算了，他接着迷糊地在梦中想，他是那些纵横的伤疤里唯一的横，是吴邪刺骨噬肉的疼，这波不亏的。摸着空空如也地胸口，他觉得胸膛深处哪里酸的狠，他把被子卷起来塞进怀里，但这么一来后背又冷，索性趴着睡，少年人嶙峋的胸骨硌着冷硬的床板，细密酸涩的钝痛得偿所愿地把他拖入浓黑的睡眠。

再一睁眼，眼前还是吴邪，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重逢。不同地是这次他饿的有点胃痛了，于是站起来准备出去吃点东西。他没有理会坐在一边的男人，胃痛总比幻觉更亟待解决。然而当他都站在门口了才想起来，现在不是在家了，他住的是小沧浪的房子。

他又里拉着拖鞋去吃药，他总不能用这种状态去见下边那些人。去摸药的时候带倒了好几个药瓶，不知道哪个是哪个，一看字就头晕恶心，随便倒了几种瓶子手感熟悉的就往下咽。

他干这些的时候吴邪就坐在旁边，看着他在这阴暗、霉湿的屋子里来回折腾。这次的吴邪不太一样，气色好了很多，和梦里形销骨立精神萎靡的那一个判若两人，但是只一眼黎簇就知道，这就是吴邪，倒不如说是吴邪本来的样子。

他和这屋子绝不搭调，如果说之前的吴邪是这阴暗屋子的一部分，是屋子本身，那这一个吴邪就如同开在屋顶上的窗户，荒唐，扎眼，格格不入。

格格不入的东西总是让人格外在意。黎簇盯着吴邪看，他穿一件他见过的旧皮衣，戴了一条白颜色的毛围巾，很安静，从声带到眼睛。他突然就凭空生出一种不平来，操，这丫在这种地方都他娘的在鄙视我。

他坐在破旧的木地板和洒了一地的药瓶上，凉的很，凉的他胃里直泛恶心，所以他吐了，看到胃液里绿色的那几颗药丸才想起来这几种他每吃每吐，总不长教训。

黎簇也懒得折磨自己，擦擦嘴，换了一把药填进嘴里。他以为吴邪会问他我长得真有那么丑吗，看我一眼就能吐。结果吴邪真的张嘴说话了，只不过问了他另一件事：

“什么药？”

黎簇大惑不解，抬头看着吴邪紧蹙的眉毛，觉得十分滑稽，同时又十二分悲凉。心想反正也是幻觉，倒不如出出气，于是恶狠狠地答道：

“治他娘狗日的爱你的。”

吴邪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十分复杂，江南的男人眉毛是会说话的，吴邪的眉毛是那种起点终点差不多高的劣弧形，眉峰很不明显，浓密又匀称。如果黎簇见过吴家的其他人，会发现只有吴邪和吴邪的父亲遗传了这种来自吴奶奶的眉毛，而吴二百和吴三省都随了狗五爷，高高厚厚的眉峰储着一抔斯文的匪气。这种弯弯的眉形放在佛像上是真慈悲，放在人身上却常常生出一种假慈悲的感觉。

黎簇认定了吴邪此刻的垂眉是真怜悯，假慈悲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，为自己不争气的脑子啐了一口。假的，都是假的，不知他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精神病能扯吴邪几分心弦。他饿的头晕眼花，见吴邪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，只好央求道：“行行好，放我下去吃个饭吧，老子饿死了，你爱呆这还是和我下去都行，咱吃饭去，好吧？”

吴邪不说话，开始解围巾。黎簇不明所以，也懒得搭理他，打算下楼吃饭。没料起身没一半，膝盖就不堪重负地剧痛起来，他脚下一软，跌回药瓶堆里。

吴邪站起来，皮鞋踩在木地板上，男人的体重透过木板的起伏传到他的尾椎，顺着脊柱一路向上爬，涟漪似得搅得他脑子一片混乱。

白围巾展开来披在他肩上，吴邪把他从药瓶堆里搀起来，抱在怀里，摩挲他突起的肩胛骨。吴邪的手很硬，是热的，他的肩胛骨也很硬，却是冷的。他感觉自己是那一层薄薄的皮肉，在听见吴邪的耳语时仿佛掉进了阿鼻地狱，被火钳和冰碴压碎在黝黑的地底缝隙。

“治吧，好好治，别再惦记了，

治好了，一生平安喜乐。”

END